奧羅拉~風神閃耀的...
「主…主是我的盾牌、我…我的堡壘,保…保護…我不受傷害…」
「磅!」
三名憲兵將實驗室的門炸倒,看到了實驗桌旁抱著聖經蜷曲在地上的蘿蓓夏。蘿蓓夏雙眼發直不停地顫抖,結結巴巴念著祈禱文。滾燙淚水早已奪眶而出,沾濕了懷中的聖經。
「報告!發現一名女子。」
將門炸倒的憲兵轉身行過軍禮,穿著筆挺白色西裝的褐金色捲髮男子走進實驗室。男子偏斜的嘴角與看到蘿蓓夏時有如小孩見到玩具時的目光,讓蘿蓓夏連祈禱文都念不出口。
「我…我是新來的…我沒有做壞事啊…」
「高貴美麗的淑女啊…妳何須如此慌張,我怎麼忍心傷害妳?」
男子行了個跪禮,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抹去蘿蓓夏粉頰上的淚水。
「主…主啊…」
「我高貴美麗的淑女啊,光靠聖經是無法保護妳的,要像我們這樣擁有武力的騎士才能保護妳。」
「謝…謝謝您,好心的大人…」
想要答謝的蘿蓓夏掙扎起身,卻因為重心不穩倒入他的懷中。男子摟著小鳥依人的蘿蓓夏,將手從腋下伸向胸前。
「嗯…嗯啊…」
帶著潮熱氣息的甜美嬌喘從蘿蓓夏口中傳來。
「我高貴美麗的淑女啊,妳知道那個理當被凌遲處死的惡徒葛派菲力昂躲在哪嗎?」
抬頭望著男子,蘿蓓夏的緋唇顫抖了一下;淚眼婆娑的模樣惹人憐愛。
「他…他躲在裡面的準備室…」
「非常感謝,我親愛的淑女。」
半跪在地上的男子把蘿蓓夏摟得更緊了。
「第二班聽令,全員準備攻堅!」
男子別過頭喝令了一聲,十多名憲兵從門外衝向準備室。
「妳知道嗎?我有多想要妳…我親愛的淑女。」
在他懷中的蘿蓓夏悄悄將手指伸入聖經。
「您知道嗎?其實聖經與槍都能殺人…」
沉悶的爆炸響,應聲出現在天花板的血跡與彈孔,漫天飛舞的焦黑紙屑與防彈衣碎片。男子胸口被子彈貫穿後倒下壓在蘿蓓夏身上,就在攻堅的憲兵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
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尖銳的摩擦聲、清脆的敲擊聲與風切的呼嘯聲交織出地獄三重奏,被子彈硬生生貫穿鋼盔和防彈衣的憲兵向後飛仰倒地。
實驗室與準備室之間的書櫃上,被射穿的書籍與同樣焦黑的紙屑飄散在空中。打爛的儀器與設備被迸發的血沫染紅,空間裡充滿焦臭與血腥味。在似乎永無止盡的機砲掃射聲結束後,書櫃後方的隔板牆與和走廊相隔的厚實磚牆同樣變成蜂窩。
「嗚…嗚噁噁噁………!」
自胃裡湧起的翻攪感征服了蘿蓓夏,渾身是血的她嘔吐不止。酸楚的味道遍滿口腔,宛如只剩胃酸可以擠出。帶著苦澀鹹味的淚水從眼眶狂洩,有些落地,有些滑進嘴裡。
「妳還好吧!蘿蓓夏!」
「菲力昂…」
葛派菲力昂將男子的屍體踢開,跪著用滿是淤青的手抱起蘿蓓夏。
「你也沒事…真是太好了…」
縮進葛派菲力昂懷抱裡的蘿蓓夏。似乎是終於放了心,留下耳語般音量的感嘆和微笑後就昏厥了…
───西大陸曆244年末。正當人們準備迎接耶誕節來臨時,傳來了更加值得慶賀的消息;爭戰數十載的西南方諸國終於擁有和平,以礦業發跡的麥修家族發動革命推翻舊政府成立麥修列亞帝國。
245年春天,麥修父子實踐的政治支票,對革命期間資助的多國政府給予經濟與科技支援。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皆致電該政府表示樂見該國的友善表現。
261年十月,麥修一世由於肝病逝世,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及該國之鄰國皆降半旗致哀;次月,麥修列亞內閣府收到三鄰國之信函,請求依照公民投票結果將其併入麥修列亞帝國,以解決其該三國經濟日益惡化之窘境。
至264年六月,麥修二世批准七國併入麥修列亞帝國,麥修列亞帝國此時人口數僅次於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瑞黎聯合公國政府提出警訊,要求我國聯合抵制可能用於軍事的科技技術輸出至該國。
266年八月,麥修列亞政府宣稱國土位在該國與我國及瑞黎聯合公國之間的涅里加斯索騷擾該國國境;並指出握有明確證據可證明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是幕後黑手,該指控受到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的嚴正駁斥。
同年十月,涅里加斯索總理召集國際記者會,指出麥修列亞陸軍部隊已駐紮在國界之高原地帶;嚴重影響涅里加斯索權益,要求撤兵;麥修二世隨即反駁,指出該駐防部隊是為了保障麥修列亞帝國國境安全。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對此表示關切,並要求兩國停止武裝對峙。
266年十一月,麥修列亞帝國對涅里加斯索宣戰,一個月內其空軍武力就已摧毀涅里加斯索所有軍事設施,涅里加斯索投降。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指出兩國人口與土地差距懸殊,宣戰僅是掩飾其侵略之罪行;並給予涅里加斯索政府要員政治庇護,提出不排除武力支援涅里加斯索復國。
267年一月,涅里加斯索流亡政府同意麥修列亞帝國之協議書,將涅里加斯索劃為自治區Zone Zero,實質上可以享有對麥修列亞之經貿優惠。瑞黎聯合公國政府提出建議,為尋求長久之和平,希望執航太技術之牛耳的涅里加斯索聯合各國完成跨國防衛計畫。
267年七月,首次進行草案發表。計畫名暫定為“神之眼”,為一同步衛星暨太空站之聯合計畫;內容包含氣候觀測、地面監測、以及主動式高能量雷射砲,細分為觀測太空氣候與地球氣候的氣象衛星群、搭載各式測距校準儀器之定位衛星群、具備高倍數望遠鏡頭與光學解析之偵查衛星群、儲存能量之大型太空站群與對地面發動防禦性雷射攻擊的小型太空站群。
269年四月,我國與瑞黎聯合公國及麥修列亞帝國簽署軍備軍事透明化協議;同年九月,共有七國參與神之眼計畫,幾乎涵蓋整個大陸西半邊。控制中心設於涅里加斯索,以涅里加斯索近百年的衛星開發經驗為基礎;佐以麥修列亞的材料技術、瑞黎的氣象技術、我國之光學技術與其他國家之技術支援。
同年十二月,由七國特種部隊組成之聯合部隊進駐涅里加斯索,我國內閣大臣與其他六國之國會要員在神之眼的開發基地進行剪綵儀式。
291年三月,神之眼一號作業群在范艾倫帶內遭到磁暴造成的太陽風影響,自動防禦系統及時啟動,無任何損傷。西大陸二十多年沒有大型戰亂,人稱“奇蹟之二十年”。
…………………………咻!
「嗚。」
被粉筆射中的男孩揉揉惺忪雙眼。抬頭一看,暱稱“大金剛”的教官站在他的座位旁邊,用如炬的目光瞪著他。照進教室內的和煦陽光不知怎的似乎更凸顯了教官那張近乎幾何形的印象派五官。
「安柏希同學,你還知道這裡是士官準備校吧。」
教官的背後,一個同班的男孩悄悄站起來模仿教官擠眉弄眼歪著頭斜嘴說話的動作,惹得同學們抱著肚子卻又不敢笑出聲音。男孩撢撢茶色短髮上的粉筆灰,面無表情站了起來。
「313年四月七日…麥修三世對涅里加斯索發動攻擊,涅里加斯索在磁暴發生前一刻強行啟動神之眼聚集護衛邊境;神之眼29號等八個作業群墜落,聯合部隊中的麥修列亞軍遭殲滅、侵略部隊遭重創後撤退;神之眼控制中心全毀,涅里加斯索邊境成了無人可控制的“天雷區”;四月中旬,麥修列亞對瑞黎宣戰,317年,瑞黎公國投降,賠款35兆;我國支援部隊撤離瑞黎公國。同年,麥修列亞對我國宣戰…」
打在男孩身上的橡皮擦與紙團在教官眼裡似乎如空氣一般,他並沒有喝止…甚至應該說沒有打算要喝止。
「希望你說的“我國”是指你所在的卡羅法加瑪王國。」
撇下酸溜溜的諷刺,大金剛悻悻然回到講台。
男孩在坐下之前,用腳後跟勾了勾。果然,一如往例椅子不翼而飛。輕嘆了口氣,獨自走到教室外。沒有人阻攔他離開,或是說沒有人要注意他也不為過。走過走廊與穿堂,路過早已被改成軍醫院的宿舍,就連要離開學校時憲兵都沒有阻止他。
回頭看了眼水泥砌成的士官準備校,仿巴洛克式的屋簷到處有露出鋼筋的焦黑缺口。實際上,放眼所及的建築幾乎都是這樣的殘破樣。男孩闔上眼睛輕輕嘆息,背後咻一聲的氣閥響,告訴男孩他所等待的公車到了。
走上乘客寥寥可數的公車,裡面大半是傷兵,與男孩身上雖不筆挺但還完好的制服成強烈對比。
「我不收賣國賊之子的錢。」
在男孩準備投幣時,公車司機說話了。
「…………………」
男孩靜靜將銅板收回口袋。
公車顛簸行駛在坑坑疤疤的柏油路,觸目所及都是一片廢墟樣;當年“建築美景皆收於蒼天之都”的雅名已不復存,只留下被可變戰機殘骸砸毀或是飛彈擊毀的死城。
慷慨激昂的愛國宣言已成神話,一張張任由風吹踐踏。鼓勵人民作戰的布條綁在兩根折斷的羅馬風石柱,看起來格外有來自象牙塔的風味。公車行經的哥德式教堂前廣場,聳立外觀像是船桅的十字金屬杆;將近五層樓高的頂端,有著一具扁平的金屬雕像;雕刻者捕捉了老鷹飛起的瞬間姿態,並用方形金屬管彎折的幾何造型顯現。
雕像表面並不平整,只能說比乳酪要來得好一點;但是總比許多被破壞到像陸上珊瑚礁的石造建築要好的多了。教堂也還算是碩果僅存的建築,只要鷹架還撐著應該就不會垮,但是鷹架不在就很難說了。
這個象徵蒼天之都─卡羅法加瑪王國的雕像現在有個很奢侈的用途,就是拿來當避雷針…
行駛了都城一周,上下車的乘客用兩隻手就算得出來;離開都城時,車上的乘客人數也差不多如此。公車邊開邊閃路上的彈坑,這裡的路況比城裡更糟;但是兩旁的高原森林風景還不差,只可惜搖擺的公車讓人無心欣賞美景;公路沒修復的理由也頗簡單,一句無奈的預算不足。反正官員都搭專屬飛機或直昇機,公路雲霄飛車就留著讓人民享受了。
男孩在某個沒路標的小路前下了車,走進了小路深處;踩著一階階鋪設在泥土地裡的石板,夕陽穿過針葉林在地上投射出魚骨交錯般的詭異陰影。沁涼的微風帶著水藻香,穿過樹林後眼前的是湖畔的小屋;伸入湖中的木製船埠還泊著艘小船,除了湖水來源的河以外,放眼望去全都是樹。
進入了空無一人的小屋,餐桌上鼓鼓的紙袋冒出兩根長麵包,旁邊還放著一張卡片。
───今天是男孩的十九歲生日,西大陸曆323年四月三日。
抱著紙袋的男孩輕咬著下唇,將紙袋抱得更緊了,臉上的微笑像是陶醉在感恩的心情中。將紙袋放回桌上打開。除了探出頭的長麵包外,裡面裝著半顆萵苣、一把菠菜、幾根胡蘿蔔、幾顆番茄、馬鈴薯、洋蔥等溫室蔬菜,以及刻著軍用品字樣的牛肉與沙丁魚罐頭、麵包皮有點烤焦的長條吐司和罐裝美乃滋、奶油與沙拉醬。在承平時代這些東西實在不算好禮物,但在此時可都是些奢侈品。
點亮狹小廚房內的燈泡,昏黃光暈充滿在木頭與米色塑鋼構成的空間;男孩哼著小狗華爾茲扭開被水漬覆蓋的銀灰色水龍頭,用嘩啦啦流出的水清洗刀具後,將隨意切碎的蔬菜放進預備好的盤子裡。回到餐桌,拿出兩片吐司抹上少許沙拉;再將其中一片倒上了碎蔬菜,像是在跳舞般原地轉個幾圈後,拿起第二片吐司蓋住“生菜沙拉”;用手在胸前畫個十字,男孩喜孜孜地看著他的料理傑作。
將剩餘食材放回紙袋,抱著紙袋用腳頂開不怎麼冷的小冰箱,將紙袋塞了進去。拿著裝有生菜沙拉三明治的盤子;男孩打開大門繞到房子後方,把答答作響的發電機關掉,房中瞬間一片黑暗;借用明亮月光檢查了發電機的油料與儲水用的大水缸,男孩滿意地點點頭。
跳上木頭船埠繫著的小船,解開了繫繩,小船慢慢漂向了湖中央。放在船上的三明治盤隨著小船晃動嘎嘎作響,男孩仰躺在船中,北方天空似乎暈染著瑰麗的赭紅色光暈。
任由時光流逝的男孩等待著這擁有悲傷回憶的日子結束。也許在十二點之後,就像仙度瑞拉的南瓜馬車一樣;小船會變成樹葉,載著男孩沉入湖底。男孩將頭靠上了船梢,手探了探後拿起三明治送進嘴裡;除了濕潤的草臭味與麥子香外,也充滿了讓人難以下嚥的苦澀海水味。從臉頰落下的淚水,沾在三明治的吐司上。
『為什麼…要留下我一個人活得這麼痛苦…』
漫無止境的長夜,就像是男孩心中的那揮之不去的…陰影。
「嗚咽…嗚嗚嗚…」
女子啜泣聲在一片黑暗中響起,就算是在轟隆隆的機械噪音中還是如此明晰。稍稍睜開眼睛,魚肚白陽光下的微涼風中,瀰漫著刺鼻的柴油味。
「好重…」
醒來的蘿蓓夏感覺頭與身體不知為何又緊又重,不像是宿醉,因為腦子還算清醒。
「…妳醒啦。」
啜泣聲終於稍歇。
「翡娜…?」
蘿蓓夏一聽就認出了聲音的主人。
坐在湖畔草地上蜷曲身體的橙髮女子,似乎身體染了層淡淡的灰色。讓防彈衣與鋼盔上乾涸的磚紅血跡格外顯眼。蘿蓓夏起身向胸前一看,原來緊繃的感覺是來自不知何時穿上的防彈衣;解開了盔扣與腰帶,蘿蓓夏大大吸了口氣。
蘿蓓夏現在才注意到,旁邊國界的草原上佈滿了有著海豚標誌的裝甲車輛。穿著迷彩的士兵拿著發出紅光的指揮棒指揮大型運輸車,震耳欲聾的油壓閥啟動聲響起;八架約十七公尺高的人型兵器各自從運輸車起身,踩在地面時似乎大地都為之震撼。遠方地下開發基地的方向冒著滾滾黑煙,與卡車車斗兩旁排氣管衝出的廢氣一同竄上天空。
「瑞黎的SJ-37陸戰型…?」
手持巨大鏈砲的人型兵器;頭盔兩側擁有翼狀天線,額上突出的圓形防爆玻璃艙內安裝的應該是廣角攝影機;面部是有如百葉窗彎曲製成的散熱口。胸口兩側各有八枚反戰車飛彈的艙口開啟,小腿側加掛的梯形飛彈架上也各有十五枚飛彈。
巨人腳邊的裝甲戰車與防空飛彈車也都部署完成,進入待機程序後噪音總算是小了些。
「啊!葛派菲力昂呢?我身上為什麼會有防彈衣?」
終於回過神來,蘿蓓夏急忙爬到翡娜身邊。
「……死了…妳身上的防彈衣是渥爾特的…他託我告訴妳一句話…」
「………………………」
「對不起…」
哽咽難言的翡娜將頭埋進雙膝之間,肩頭不住抽動。
「…渥爾特他難道也……」
「……是的…」
蘿蓓夏只感到一陣暈眩,突然想起在葛派菲力昂懷裡昏倒前…似乎有聽到渥爾特的聲音。啪一聲響後,蘿蓓夏仰倒在草地上,面無表情看著天空。
「如果這只是一場惡夢…那該有多好…」
彷彿流不乾的淚水再度潰堤,苦澀的氣味壓過了刺鼻的柴油味。
她可能還沒有想到,這只是惡夢的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