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羅拉~被詛咒的神...
『變色龍回報,目標區有三架HRN-28正在巡邏。』
「很好!跟我看到的完全一樣呢。」
爽朗的男子笑聲在夜空下的廢棄大樓樓頂響著。
經過戰火摧殘的大樓鋼筋早已暴露在外,樓梯也只剩下一小段懸在半空中。男子放下野戰型的紅外線望遠鏡對著前方幾百公尺處的麥修列亞基地微笑,黝黑的膚色與南傑西嘉人的天生茶褐色不同,是太陽曬出的健康顏色。
接近米黃色的金髮被寫著「安全第一」的礦工盔蓋著,只露出瀏海與耳鬢受月下的微風吹拂。
『廢話!我在你頭上三十公分處而已啊!』
耳機裡傳來要他別耍白癡的怒吼。
「啊。是這樣的嗎?」
男子將手向上舉,還沒舉直就在夜空中碰到東西。
「嗚哇!若是壓下來我不就死定了!?」
『抱歉,打擾兩位的談話。』
這次耳機裡傳出的是有點低沉的少女聲音。
「啊?海洛伊絲妳有事嗎?是不是要去廁所?」
還是維持欠扁口吻的男子自顧自的傻笑。
『並不是!而是我跟巴赫奎夫快要睡著了,要動手就快點好嗎?』
不耐煩的少女聲音比剛剛耳機裡的男子聲音更大聲。
「你們在哪?」
『就在你腳下的房子裡啊!你還問我咧!』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高亢了。
「人家大天使米迦勒都沒在睡的,你們家破壞天使巴赫奎夫怎麼可以這麼愛假寐呢?」
『………你去死啦。』
「如果妳要我去死就去死那豈不是太沒自尊了?」
『可惡的沙文豬…』
「別急,搞不好會有意外的驚喜呢。」
男子從容地微笑,將手肘靠在邊牆上看著戒備森嚴的麥修列亞基地。
高聳圍牆環繞的麥修列亞陸軍基地納坎第五支部,深靛藍的背景中有三架HRN-28各在基地的不同區域巡邏,圍牆四個角落的機槍塔用光柱掃著地面與天空。牆頂上釘著宛如荊棘叢的高壓鐵絲網,以及沿著牆邊部署的拒馬試圖將基地與城市隔離開來。
「……………………」
坐在駕駛座上的少女眼睛直直盯著監視螢幕,拇指扳弄著增壓按鈕的紅色護蓋。夜空下基地的畫面映在茶色眼眸中,也將藍色的光線染上褐色肌膚上。樺木般淡色的直髮隨著伸懶腰搖擺。
塞滿在眼前的儀表與監視器讓枯等的少女心浮氣躁。偏著頭看著靠在座機肩甲上的黑曜石長槍,正打算給他大大嘆一口氣的當兒…
「喂!畫面轉向基地門口那邊,拉近一點。」
『怎麼了嗎?』
「先拉近,等等再說。」
少女解開了安全帶向前靠近螢幕,幾乎可以說是將臉貼在螢幕上。
「納坎的西雅蕾瑟公主怎麼會出現在這?」
疑惑地皺著眉,少女的臉上像是寫著滿滿的問號。
『哇!妳是說那個紅色捲髮的女孩嗎?』
耳機裡傳來男子的驚嘆聲。
「嗯,看那頭髮跟膚色應該不會錯…」
『好可愛喔…』
「…………………………」
少女用手腕往額頭上猛敲一記。
「別鬧了,她可是舉國皆知的神經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隨著鏡頭拉近,少女看清楚了西雅蕾瑟臉上的死魚表情。
『怎麼可能!妳開玩笑的吧!』
錯愕的男子聲音差點貫穿少女的耳膜。
「她自從密契爾王子中毒去世後就瘋瘋癲癲的,後來就被送到療養院去了。」
『海洛伊絲大人!求妳說妳是開玩笑的!求求妳!』
「我沒開玩笑…」
海洛伊絲無奈地搖頭,將視線轉到走在西雅蕾瑟前面的少年。
『那個穿著保安隊士兵制服的傢伙又是誰啊?』
「我哪知啊,某個無名小卒吧。」
向後伸個大懶腰的海洛伊絲癱在駕駛座上,眼角還殘留打哈欠的淚水;心裡想著那個帶西雅蕾瑟來基地的傢伙到底是誰?
※
「晚安,我是派駐在療養院的保安隊二等兵薩提那。」
對著閘口崗哨掛著的監視攝影機打過招呼後,崗哨的鋼鐵窗板發出嘰嘰聲開啟。
「有事嗎?沒啥大事就快滾。」
果然還是這副討厭鬼的老樣子。反正我已經習慣麥修列亞憲兵的嘴臉了,看到我手上只有一個薄薄的公文封,他就把放進扳機孔的食指伸出來。我將公文封放在窗邊的橫木,解開纏著的繩環。
「我來送交督察大人要的文件。」
「以後直接拿去總部啦,我們最懶得當收發了。證明文件呢?」
「啊。請等等喔。」
駐守在屋裡的兩個憲兵軍官不耐煩地看著我,我裝作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在公文封裡翻攪。
「哇賽!你們是窮翻啦?怎麼紙上都是灰塵,很嗆耶。」
「啊…抱歉抱歉。」
我忙著鞠躬謝罪,瞄見裡面的兩人都在咳嗽。
「這裡,麻煩您過目。」
將文件找出來後恭恭敬敬地交在憲兵軍官手上,他看完後只是哼了一聲。
「那個女孩是誰,要給爺們倆爽一下用的嗎?」
他用手指著西雅蕾瑟。我感覺我的眉毛忍不住抽動,好不容易才沒一拳打下去;反倒是從監視器裡看到我背後的西雅蕾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該說是修養很好還是她已經扮演雕像慣了呢。
「這位是納坎王室的西雅蕾瑟公主殿下,今天來慰勞大家的。」
我轉過身介紹西雅蕾瑟,她依然是一副死魚臉。
「什麼?就是那個神經病公主喔!虧她長得這麼可愛,還真是暴殄天物啊。」
皺著眉頭擠出大小眼的憲兵軍官將西雅蕾瑟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
說真的,我實在想把他那扭曲到噁心的眉毛扯下來。
「免了吧,如果突然發起瘋來咬到什麼不該咬的就糟了。」
兩個齷齪的傢伙就你一言我一語地侮辱西雅蕾瑟。我要不是已經有心理準備了,要不鐵定用警棍把你們倆的嘴打爛。
「閉嘴。」
當我發出命令的瞬間,兩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你,負責帶路。」
我對其中一名軍官下了第二個命令,他瞪直的雙眼不知道在看哪裡。
「這位是納坎王室的西雅蕾瑟公主殿下。這是她的護衛,今晚受邀參觀基地。聽清楚了吧,給我好好記著。」
過了幾秒後那軍官點了點頭,我繼續下新的命令。
「帶我們去停放黑色機體的停機棚。」
『你剛剛做了什麼事情啊?他怎麼會這麼聽話?』
跟著憲兵軍官走在基地裡時,西雅蕾瑟小聲地問著。
「紙張上有殭屍粉。這是一種催眠藥,好像是以前療養院的醫師留下來的。」
「有點恐怖耶。」
西雅蕾瑟輕輕地苦笑。
這種東西的確是滿恐怖的,但是我不會隨便對人用,而且反正也沒了。
像這樣支配別人的軀體…是很不道德的。
「喂!這裡是禁區,不准隨便進來!」
接近停機棚時,負責看守的陸戰隊士兵提著突擊步槍上前來攔住我們。
「這位是納坎王室的西雅蕾瑟公主殿下。這是她的護衛,今晚受邀參觀基地。」
憲兵軍官用毫無音調差異的平板聲音將我說的話重複一次。聽到這種古怪聲音還真讓我想笑出來,可是不行,得要裝做一臉嚴肅的樣子;西雅蕾瑟又回復到那張跟死魚一樣呆滯的面孔,那渾然天成的虛無表情可能我永遠學不會。
「啊!是!失禮了。喂!把門打開!」
陸戰隊士兵趕忙跑回去叫操作棚門的同袍把人員出入門打開。進到將近六層樓高的停機棚裡,我看到了令我懷念的黯黑機體。
在水銀燈泡的淡藍光芒中,宛如黃金與黑曜石打造的機體就在眼前昂然而立,相形之下旁邊停放的HRN-28只不過是缺乏美感的軍事工業產物。
黑曜石長刀的刀身中央有著金色凹槽構成的圖騰,全身裝甲的邊緣也都嵌著工整金框,與幾何造型的鳥羽、獸爪或是牙形雕刻結合成同等瑰麗的圖騰。耀眼的金和完全不反光的黑色裝甲形成強烈對比,有著光彩奪目卻又神秘的威嚴感。
這時我想起了祖國的守護機體─再生天使卜明克休。
在它的駕駛艙內,有著我與爸爸的回憶與約定。如今,是與西雅蕾瑟在一起的記憶;不過至少要能活著離開,以後才有機會回憶。
「…………………………」
不知何時已經在身邊的西雅蕾瑟抓住了我的手,我想除了我之外應該沒人看得出來她強作鎮定的模樣。我是不是應該放棄,就當我們真的只是來參觀?可是我無法想像若是麥修列亞成功量產它們的話會是多大的浩劫,但把駕駛烏魯瓦帕塔的任務放在她瘦小的肩上不覺得太沉重了嗎?
『走吧…』
只讓我聽到的耳語傳了過來,看著西雅蕾瑟輕抿雙唇的憂鬱神情…
『那麼,請你帶著我一起走吧。讓我為自己的同胞獻上最後的力量…』
這是西雅蕾瑟站在走廊時說的話,猶如遺言般的請求。
現在,就只剩我必須下定決心放手一搏了。
「請幫公主介紹駕駛艙內部好嗎?」
「喔,可以啊。」
不疑有他的維修兵看來是被我的笑容給騙了,或是他覺得一名保安兵與神經病構成不了威脅。只能跟他默默地道歉了,我們利用了你的善良,同時也把你拉進險境。
「這架機體沒辦法啟動,就選它吧。」
手叉腰偏著頭的維修兵看著烏魯瓦帕塔,領著我們走上三樓的登機梯。
在登機梯上一階階走向駕駛艙時,我的心臟越跳越快,從緊握的西雅蕾瑟手中也傳來劇烈的脈搏。
啪唰的氣筏聲響後,烏魯瓦帕塔的艙門打開了。
「這椅子可是真皮的唷,就連泡棉的軟硬也恰到好處呢。公主殿下要不要坐看看?」
感謝你的單純讓這一切變得這麼容易,看著他注意不讓西雅蕾瑟撞到頭的恭敬態度,我心裡的罪惡感突然湧出。當我看見西雅蕾瑟茫然地坐在駕駛座時,把罪惡感硬是拋開的我走上前去。
「對不起了。」
我將維修兵的後領一拉甩在登機梯上讓他滾下去,然後馬上爬進駕駛艙裡將艙門關閉。
「快!將眼前的所有按鈕往上撥!然後繫好安全帶!」
爬入駕駛艙後我立刻對著西雅蕾瑟指揮。當西雅蕾瑟的食指劃過那些按鈕時,機體發出了低鳴般的吼聲。監視螢幕有了角度寬廣的畫面,儀表也顯示機體各部的狀態。我邊看著顯示資料邊爬向駕駛座後方,果然是有點擠,難怪爸爸總是不停地抱怨。
「自我檢測完成!輕輕推一下操縱桿看看吧。」
「嗚……」
看到眼前滿滿陌生的儀表與訊號燈,西雅蕾瑟發出微弱的哀鳴。螢幕上可以看見滾下去的維修兵掙扎著起身,發現情況不妙的警備隊員急忙呼叫外面的陸戰隊士兵進來支援。
全身顫抖的西雅蕾瑟似乎是手腳都不聽使喚了,咬著牙痛苦地想要讓自己鎮定下來。噙著淚光的眼眸訴說著想讓機體活動的焦急情緒,緊皺的眉頭滲出斗大汗珠從鼻樑滑下。
「別擔心,這機體的裝甲很耐打的。」
話雖這麼說,不過從螢幕已經可以看到整個停機棚裡到處都是麥修列亞步兵了。他們似乎還沒決定怎麼處置這架被搶走的機體,所以只有包圍在四周而已。
「哈!哈!哈!哈…」
西雅蕾瑟猛力地喘著氣,試著將呼吸的節奏恢復。
「冷靜下來,照著我的話做。」
我握著西雅蕾瑟發顫的右手,只感受到恐懼讓她全身冰冷。在此時,眼前居然有一架HRN-28把手上的步槍指著我們,它用蠻力扳開慢慢開啟的棚門想從外面擠進來。如雨點般密集的衝鋒槍子彈從四面八方射來又彈開,這些陸戰隊的傢伙真的是太小看烏魯瓦帕塔的裝甲了。
「將操縱桿拉起,然後慢慢向內壓。」
扶著西雅蕾瑟的手腕輕推,機體果然有反應了,本來抵在地上的刀尖隨著手的動作抬了起來;也順道把登機梯給推到旁邊去,讓已經衝上登機梯的士兵們連滾帶爬逃回去。
「動了!動了耶!」
欣喜若狂的西雅蕾瑟叫喊著,不過外頭那架HRN-28一看到烏魯瓦帕塔動起來就決定要開槍了。
「左邊照做!右邊再多拉一點,用長刀把子彈擋住!」
「啊…?」
在西雅蕾瑟遲疑的瞬間,40mm機砲步槍開火了。數秒連續不斷的衝擊讓西雅蕾瑟噙著的淚水驚恐地直流,在煙霧散去後,只見到被大型流彈打爛的停機棚結構體與四處逃竄的士兵。
天啊…這就是毀滅天使烏魯瓦帕塔的裝甲實力嗎?被40mm機炮掃過竟然毫髮無傷。還是那儀表其實已經壞了?或者是我在作夢?
這下換那傢伙遲疑了,連機炮都打不壞的機體你該怎麼對付?
「機體沒事。輕踩左腳踏板,把拇指旁的紅色護蓋頂開吧。」
「嗯。」
對機體似乎已經有點信心的西雅蕾瑟如此回應我,還帥氣地將紅色護蓋頂開。烏魯瓦帕塔緩緩的向著棚門前進,反倒是那架HRN-28的駕駛員慌了手腳。
「很好!把右操縱桿拉起,按下按鈕增壓!」
烏魯瓦帕塔持著長刀的手舉了起來做出斬擊的預備動作。HRN-28的駕駛應該可以想像,被超過機身一半長的長刀砍下去是什麼滋味。
「左操縱桿平推!右踏板踩到底!斬擊時就把右操縱桿用力往內壓!」
雖然很生澀,但西雅蕾瑟還是讓烏魯瓦帕塔奔向門外的HRN-28。好吧,用蹌蹌踉踉地疾走來形容比較貼切;可是幾分鐘前才坐上烏魯瓦帕塔的西雅蕾瑟現在就能進行反擊也算是很優秀了。
突然有股直覺的不安刺進我的心裡。
為什麼那架站在半開棚門邊的HRN-28不繼續射擊?沒子彈了嗎?
它的監視攝影機的鏡頭在伸縮?狙擊模式?難道是想射擊攝影機?
對搖搖晃晃疾走的烏魯瓦帕塔狙擊攝影機!?
喀一聲巨響後烏魯瓦帕塔居然停住了!?
「怎…怎麼停下來了?」
著急猛踩著踏板的西雅蕾瑟嚇得臉色發白。
轉頭一看,烏魯瓦帕塔竟然被從背後偷襲的另一架HRN-28抱住!?
「可惡!」
我咬牙咒罵著,只見棚外那架HRN-28已經準備射擊。
好傢伙!你們還是想把機體回收是吧?
只要破壞攝影機就可以把我們抓住的如意算盤打得還真是高明。
不過,你們未免太小看守護機體了。
「左右操縱桿向外壓到底!然後往前平推!」
我搖著西雅蕾瑟的肩膀要她冷靜下來,西雅蕾瑟閉起眼睛奮力將操縱桿向外壓。烏魯瓦帕塔開始向前傾斜,失去平衡的我只好抱著駕駛座椅背。
兩聲…不,三聲沉悶的巨響撼動我的胸腔與耳膜。抱住烏魯瓦帕塔的HRN-28兩條鋼鐵手臂斷裂砸落,肩部的驅動機構與管線爆開噴出粉紅色的油料;只剩線控電纜還連接著,讓在地上摔爛的手掌不住抽搐。機棚裡四處遍佈金屬與玻璃的殘屑,棚門那架僚機連射的子彈粉碎了它的頭部。
象徵帝國武力的巨人就這樣戛然倒下。
「踏板踩到底!把那傢伙劈成兩半!」
那時我應該正在瘋狂的吼叫吧,已經是助跑姿勢的烏魯瓦帕塔以流暢的腳步向前。
來不及解除狙擊模式的HRN-28從獵人變成獵物。
它的駕駛像是賭運氣般將步槍往前胡亂射擊,一顆又一顆的彈頭打在長刀與裝甲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停機棚的蜂巢狀結構體隨著飛竄的流彈被擊穿。
終於,步槍的槍管裡只剩一片漆黑。
沉默帶出了垂死的寧靜。
「右操縱桿往內壓!」
在嘶啞的吼聲中,我聽到了自己的回音。
那位駕駛員很聰明,看到烏魯瓦帕塔是用右手持刀,所以將槍身擋在左側。
真是可惜,但無謂的掙扎是沒用的。
全身充滿腎上腺素的我像是打了毒品般亢奮,眼睛圓睜看著那架HRN-28被砍中的瞬間。看那毀了我的故鄉、殺了我的父母,害我顛沛流離的惡魔化身怎麼迎接它的末日。
就像將奶油刀插入發泡奶油般的滑順感覺,長刀砍進了剛才還在答答作響的步槍。藥室、退殼蓋、槍機在我眼前迸裂,彈簧與螺桿等機件宛若內臟噴發出來。除掉阻礙物之後,隨著亙古不變的運動定律行進;沿著肩甲下緣砍進它的手臂,趕在那斷臂濺出污穢的惡魔之血前,刀身滑順地砍斷了它的機身與右手臂。
開天窗的駕駛艙內那名士兵一副失禁的表情,但跟我的痛苦比起來只能算是個屁!我看著鋼鐵手臂直挺挺的砸碎水泥後解體,傲慢的頭隨上半段機身滑落揚起滿天煙塵。
在它倒下的滿地粉紅色油漬中,映照著我不太想看到的畫面。
「HRN-28DX1…」
我彷彿脫力般地嘆息,神真是壞心眼啊。
依然掛著皎潔明月的夜空下,停機棚外站著地對地飛彈強化版機型的HRN-28。也許40mm機炮傷不了烏魯瓦帕塔,但是三架在雙腿旁各有一具六管近程地對地飛彈艙的機體已經足夠把整個基地夷為平地吧。更別提旁邊跟嘍囉一般的六架HRN-28和幾輛裝甲機炮坦克,沒有重裝備的步兵們早已逃得不見蹤影。
從映在螢幕玻璃上幾乎透明的鏡像中,我看到西雅蕾瑟咬著唇流下不甘心的淚水;她雖然沒有開口,但臉上卻寫著絕望的神情。怎麼連我都被感染了呢?我那應該早已被腐蝕的內心原來還保有這些感情啊…在西雅蕾瑟面前裝帥逞英雄的薩提那原來只是狗熊一隻。
「妳做的很好…真的。」
輕輕從駕駛座後環著她胸口的手臂被熱淚沾濕。我靠在座椅的頭枕旁,聽著西雅蕾瑟顫抖地低語。
「可惡…」
以一個新手來說,西雅蕾瑟算是相當優秀了,只是光憑烏魯瓦帕塔能夠打倒千千萬萬的麥修列亞軍嗎?也許我們是過於天真了點吧。
『閃開!哭哭啼啼的笨菜鳥!』
「欸?」
無線電裡冒出來的聲音讓我跟西雅蕾瑟愣住了。
旁邊數百公尺外的圍牆上兩座機槍塔把聚光燈打往地面,對著基地外拼命掃射。腳底好像地震般晃動,而且越來越猛烈;在爆炸般的撞擊聲後,厚重混凝土圍牆崩裂出一個大洞,有東西衝了進來,還把外面的拒馬與水泥塊也都拖了進來。
咯唰─咯唰─咯唰─
其中一架DX1對著粉塵飛舞的瓦礫堆發射飛彈。精準命中後炸得水泥碎片滿天奔竄,操作裝甲車機炮的士兵趕忙躲進車內免得受波及。除了兩架DX1還是拿著步槍與我們對峙外,其他的機體掩護著發射飛彈的DX1走向瓦礫堆方向提起步槍準備射擊。
『白痴…』
突然從天而降的黯黑機體用它的長槍從頭頂刺穿了發射飛彈的DX1機身,還將它踢向那六架HRN-28。延燒的燃油將飛彈引爆,讓它們陷入火海與煙火般四射的彈片地獄。有幾輛奮勇作戰的機炮坦克衝向它攻擊,卻被當作空罐用腳踩扁。
「好厲害…」
呆然的西雅蕾瑟不禁讚嘆這轉眼間就擊毀七架敵機的機體。
就我所知能有這樣優異機動性的機體八成也是三大天使之一。不是現在搭乘的烏魯瓦帕塔,也不可能是卜明克休,那應該…也不可能有其他答案,這傢伙就是古可拉的守護機體─破壞天使巴赫奎夫。
站在烈焰旁的巴赫奎夫有種令人暈眩的壓迫感,爆炸的青色光芒溶在與烏魯瓦帕塔類似的金雕圖騰上看起來既刺眼又飄忽。手持著鑲著黃金雕刻的黑曜石長槍,看起來就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
『晚安,親愛的麥修列亞士兵們,在下是南傑西嘉革命軍的飛船變色龍號船長。給各位由衷的建議,乖乖地棄械投降吧;我們將會依循日內瓦公約給予人道對待。』
年輕男子悠然的聲音宛如神諭般在天空響起。
感覺就好像在頭頂那麼近,可是往上看除了夜幕與星空之外什麼都沒有。我從西雅蕾瑟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她也有相同的疑惑。接下來,我目睹了生平以來最難以置信的景象。
『若是諸位拒絕,下場就是這樣。』
夜空中伸出了艦炮的炮管。如雷鳴般震撼人心的砲擊聲與照亮夜空的火光後,基地的無線電天線鐵塔扭曲垮下。
圍牆上的機槍塔停止了抵抗,從圍牆被撞開的大洞開進了一批批革命軍的輕型坦克與武裝運兵車。沒被踩扁的機炮坦克乘員紛紛爬出來棄車逃竄,霎時那兩架戀戰的DX1對著巴赫奎夫和車隊的方向開啟飛彈艙。
『可惡的死豬囉!還想打嗎?』
爽快接下挑戰書的巴赫奎夫挺起長槍衝刺。但是距離太遠了,不可能在飛彈發射之前撂倒它們。
「踏板踩到底!按著增壓按鈕用力平推右操縱桿!」
動作不再這麼生澀的西雅蕾瑟一鼓作氣將動作完成,烏魯瓦帕塔背後與小腿肚的輔助噴射器狂暴咆哮推動機體前進。我緊緊抓著椅背抵抗慣性,西雅蕾瑟整個人像被釘在駕駛座上。
「刀尖往前直刺!」
「咿…」
要從沒駕駛過機體的西雅蕾瑟做噴射推進還是太勉強,緊咬牙關忍耐的西雅蕾瑟看起來快要失去意識了。發現我們從側翼突襲的DX1有些錯愕,一時反應不過來該發射飛彈還是先對付機體;比較接近我們的那架DX1舉起了步槍,這距離發射飛彈肯定同歸於盡,所以它也別無選擇。
剎那間,黑曜石刀尖刺進了步槍的防火帽,將槍管與護木上下剖開。
槍機迸出火光炸裂,膛炸使得黑鐵槍身化為撓曲飛散的碎片。
在地上刮出焦黑痕跡的烏魯瓦帕塔終於停了下來,另一架DX1的駕駛艙已經被巴赫奎夫用長槍抵著。幾分鐘後兩架DX1的眼部燈光同時熄滅,駕駛員打開艙門投降。造就了革命軍有史以來最豐碩的戰果─俘虜兩架飛彈全載的HRN-28DX1。
「…我們贏了嗎?」
西雅蕾瑟以不敢相信的語氣問道。答案已經不言而喻,從升起白旗的建築物就知道了。
「沒錯。西雅蕾瑟妳實在太厲害了。」
我爬到駕駛座的旁邊,看著西雅蕾瑟那吃驚又喜悅的表情。
清秀臉龐上爬滿汗水與淚水的痕跡,讓我心裡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嘿嘿嘿…」
她嗤嗤地笑著,像是得到鼓勵的孩子般微笑。
但我總覺得好酸好痛…
「啊!我幫妳把臉擦一擦。」
從那可說是百寶箱的裝備包裡拿出面紙後,我叫西雅蕾瑟把臉湊過來。
用面紙小心的擦拭絲綢般滑嫩的肌膚,西雅蕾瑟將雙眼輕輕闔上;我先將瀏海撥開把額頭上的汗水擦掉,當面紙觸碰到眼窩下的黑色弦月時…
「那是“受詛咒的神之恩典”的印記,擦不掉的。」
這無奈的語氣充滿著悲愴愁緒。就像在昨天晚上在療養院樓頂,她宛如確認自己心跳那神情的哀傷。
後來想想,我應該是出於想要撫慰她的內心才會這麼做的吧。
總之我吻上了她的唇瓣,她沒有抵抗,只是伸出雙手環著我的頸子。舌尖輕易就從她那微張的溫潤雙唇間鑽入,在感覺心臟即將跳出胸腔的鼓動中,她用那彷彿將我靈魂抽出的深深吸吮回應我;勉強將眼睛稍微瞇出一條線,看著她的神情似乎是寫著…
───我們是否真能違抗命運…
待續…